这样的说法，正是这套“说辞”最精妙之处。
他刻意将功法形容得残破不堪，把自己的进境说得艰难迟缓。
在第八区，过人的天赋和完整的传承，往往比平庸更危险。
“你们这地方……”
蒙向环视着锈迹斑斑的厂房，语气里带着讥诮：“帮派、工厂、税员、邪教……什么妖魔鬼怪都想从你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活着已是不易，练武更是难上加难。”
他重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你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
刘天硕面容微动。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自己能在武道上有所精进，多亏了眼前您除掉了赵德坤，让厂里的压迫稍减，他才能喘过气来练功。
但这些话只能压在心底。
他按照“父亲”的叮嘱，不能说出来。
他最终只是垂下眼帘，用第八区人最熟悉的姿态低声回应：“再不容易……也只能咬牙坚持了。”
“坚持啊……”蒙向感叹了一下，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你识字？”
“识…识得一些。”刘天硕谨慎地回答。
在第八区，认识字的人确实不多。
“你既已踏入武道，我有个想法，”蒙向话锋一转，“不知你愿不愿意试试。”
“您请说。”
“我的想法是，把你认识的字，分享出去。顺便，把武道的入门法子，也传出去。”
“什么？”刘天硕心头一紧，呼吸都滞涩了半拍。
这是什么意思？
试探？
还是……
蒙向看出他的戒备，摆了摆手：“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略作沉吟，换了个角度：“月鹿棉纺厂改制后，名义上属于所有工人。近期的产量报表和收支帐目，你都看过吧？”
刘天硕点头。
他身为车间主任，自然看了那些报表和帐目。
多亏了他回去请教“父亲”，不然他还真看不懂那些。
“你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邪教吧？”蒙向问。
刘天硕摇了摇头：“不信。父亲在的时候说，那些都是骗人，让我离他们远一点。”
“这就对了。那些东西没有什么好处。”蒙向敞开了说：“厂子现在属于你们，但你们没有力量，就象一块的肥肉丢在街上。”
“谁看着都眼馋，谁都想吃了一口。”
“若有一天，外人来抢，你们怎么办？”
刘天硕心里想说“不是有您在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硬邦邦地道：“谁来抢，就跟谁拼命！”
“但你们拼不过。”蒙向摇了摇头，“这就需要力量。再多人在武者面前，都毫无意义。”
“你们需要武者，需要能保卫场子的武者，属于你们自己的武者，属于你们的力量。”
“你们现在的上班时间，大约是八个小时。”
他顿了顿，说出真正的意图：“何不把厂里的人都组织起来，利用工馀时间，学习知识，甚至是武道？”
“这……”刘天硕陷入沉思。
平心而论，这个建议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如今的月鹿棉纺厂，虽工友之间，偶有摩擦，却是他记忆中最好的光景。
与之前的棉纺厂相比，工友们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刘天硕有时候都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何况那些工友了。
若真能让大家学习知识与武道……也不是不行！
可他心里还是有疑惑。
“可是……”刘天硕迟疑道，“不是还有那位把赵德坤吊在路灯上的神秘人在吗？”
月鹿棉纺厂至今无人敢来滋事，靠的就是那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威慑。
蒙向凝视着他，带着一种奇怪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如果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呢？”
那个人不就在眼前吗？
刘天硕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瞬间领会了蒙向话中的深意。
蒙向现在确实在这里，月鹿棉纺厂若有危机，他或许会出手。
但若有一天他离开了第八区，去了更远的地方呢？
到那时，月鹿棉纺厂要靠谁来守护？
他们需要自己的力量，来保卫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请让我考虑考虑。您的建议……非常中肯。”刘天硕郑重地点头。
他需要回去与“父亲”商议，看是否能把《电磁缠绕》和那些珍贵知识，传授给工友们。
蒙向听到他这个答案，将他的迟疑视为对功法的珍藏。
毕竟，很少有人会因三言两语就交出安身立命的根本。
“既然是我的提议，”蒙向笑了笑说道，“若你最终同意，可以来找我，我会提供教材。”
“教材？”
“对，既是识字的启蒙书，也是武道入门功法。”
“武道入门功法？”刘天硕难掩惊讶。
“是的。”蒙向说道，“我这儿正有一部很适合你们厂的功法，比如……《纺机悟道诀》。”
“《纺机悟道诀》？”
“这是一部从生活与劳作中感悟的独特武学，让人在纺机运转间体会力道流转，在经纬交织中明悟刚柔之道。”
蒙向说道：“既能强健体魄，又能提升生产效率。”
“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功法……”刘天硕感叹道。
只有他才知道，为了掌握《电磁缠绕》，他学了多少东西，备下了多少拗口的知识。
即便如此，他也是很多年才入门。
他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蒙向信口道来，准备即兴创造的武学。
但真正的“科学武道”就是要在生产与学习之中，不停练习与感悟，才会真正理解“科学武道”背后的逻辑，以及“科学武道”所呈现的“世界”。
“既然如此，请您容我回去仔细想想。”刘天硕拱手道，“明日想清楚了，我便来寻您。”
“好。”蒙向微微颔首。
这种事，确实需要时间权衡。
就在刘天硕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停住脚步，问出了心底最后的疑惑：“您……为何不亲自来教？”
蒙向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那曾经是赵德坤的工厂，但现在……”
“是你们的工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