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的话，让杨旭吃西红柿炒蛋时都差点被咽着。
明明他们非亲非故，加之原主的记忆，也只是见过寥寥几次的面。
难道是因为真的愧疚？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杨旭之所以那么警剔。
那是末日生活法则里，不熟悉的人抛来橄榄枝时，无论多么诱人，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付得起代价。
“你不用这样，凯特琳。”
杨旭放下勺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然而，凯特琳却激动地抓住了杨旭准备起身的双手。
“不，杨，你听我说。”
“我亏欠丽萨太多，她出事前的那个电话……如果我当时没有喝那么多酒，如果我能认真听她说完，或许……或许她就不会死。”
杨旭注意到，随着凯特琳说到丽萨的名字，眼球都开始泛红湿润。
“她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杀害，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
“所以，请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就当是……让我弥补当初犯下的错。”
听完凯特琳所说，杨旭做过多的思考，只是叹了口气。
“我真的不需要，而且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会经常不在家。”
“没关系。”凯特琳摇着头，神情都有些恳切，“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家里打理好，等你回来，我甚至给你做饭吃。如果你还想吃更多的中国菜，我都可以去学。”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虽然我是个外科医生，但也学过一些心理辅导的知识。我可以开导你。”
外科医生？
这四个字，让杨旭原本准备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在医疗系统崩溃的末日里，是何等宝贵的资源。
枪伤，刀伤，感染，骨折……
成员在外出搜寻物资时受伤，回来后能得到最专业的救治，这将极大提升团队的生存率和容错率。
还有心理辅导。
末日初期，秩序崩坏，无数人会因为无法适应剧变而精神崩溃。
一个懂得疏导情绪的人，同样是稳定基地人心的关键。
至于没说的生理辅导……
杨旭虽不是色鬼，但面对凯特琳这样脸蛋身材都属顶级的尤物，是个年轻人都会把持不住。
但这都是后话。
眼下的问题，怎么去跟凯特琳解释，杨旭以后要住在监狱里？
甚至，怎么跟她说世界末日的事情？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杨旭沉吟片刻，决定先探探口风。
“凯特琳，我接下来不会再回这个农场。”
“因为世界末日很快就要来了，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凯特琳的反应。
“你还要跟我一起去吗？”
凯特琳听完，先是愣住，随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伴随着一声惊呼。
“og！杨，你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果然。
跟杨旭猜的没错，凯特琳还是相信自己认知内的事情。
杨旭把勺子轻轻放在桌上，神情随之变的狠厉。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有多伤人。
但他没得选择。
时间不多，常规的劝说毫无意义，唯有猛药，才能去沉疴。
“你当初，也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丽萨的吧？”
杨旭一句话，在短短三秒内，直接让凯特琳刚刚还不可置信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
随后，她象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跟跄着向后退去，双手不受控制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指甲深深陷进发丝里都不觉得痛。
“不……不是的……我没有……”
她的辩解苍白而无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丽萨在电话里哭诉，说迈克卡要杀了她。
而凯特琳，当时只是觉得闺蜜在发酒疯，毕竟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自己最心爱的人呢？
对于凯特琳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实。
结果呢？
而现在，杨旭用异曲同工的方式，再次说出她认知外的事情。
而她再一次，把对方当成了神志不清的疯子。
历史，正在以一种无比残忍的方式重演。
“啊——！”
凯特琳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精神冲击，再次后退，重重撞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顺着沙发滑落，蜷缩在木地板上。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呜咽声在客厅内回荡。
杨旭看着在地上崩溃的女人，没有再继续补刀。
他怕凯特琳崩溃到缓不过来。
也没有上前半句，去说什么安慰的话。
任何的宽慰，在此刻都象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如果想要让凯特琳成为杨旭未来的助力，她就必须自己从自以为是的认知里爬出来。
杨旭重新拿起勺子，云淡风轻地继续吃着西红柿炒蛋。
酸甜的滋味依旧，只是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温度。
客厅里，一边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另一边，是男人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咀嚼声。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缓缓流淌。
凯特琳的哭声从最初的歇斯底里，慢慢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化为低低的抽泣，直到完全消失。
她哭累了。
也哭睡着了。
杨旭拿起土豆条吃完后，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这才站起身，走到了凯特琳的身边。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杨旭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用标准的公主抱，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杨旭抱着凯特琳，穿过客厅，走上二楼，推开了其中一间客房的门。
将凯特琳放在大床上，又细心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避免她在深夜里着凉。
这就是杨旭目前能做的所有事情。
……
10月8号。
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化作狭长光带，落在凯特琳浮肿的眼皮上。
温热的触感，让凯特琳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客房衣柜，而是一道身影。
杨旭搬了张木椅，就坐在床边，他似乎守了一夜，此刻正靠着椅背，头微微偏向一侧。
杨旭虽然因常年在农场劳作而显得脸有些黝黑，却也俊俏。
凯特琳越看越入迷，并下意识收紧了裹在身上的被子。
她想凑近看，又有些不敢。
经过昨晚的情绪宣泄，凯特琳感觉眼前这个以前只知道在农场里叉牛粪的华裔小子，他变了。
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之前认识时的单纯和青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一种沉稳。
这真的是因为姐姐的死，让他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还是说……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所以他被迫改变了？
想到这，凯特琳从床上坐起，转头望向窗外那片璨烂的晨光。
如果杨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想救自己。
可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就当是陪这个小子疯一次吧。
“你醒了？”
杨旭的声音让凯特琳迅速转回头，没有说话，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杨旭凝视着她红肿的眼框，片刻后才开口。
“对不起，昨晚我话说的有点重。”
凯特琳摇了摇头，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的弧度在唇边浮现。
“你没错，杨。”
“要不是你昨晚那句话，我到现在……还活在自己那个可笑的世界里。”
杨旭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声响。
“继续休息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做早饭。”
“我下楼去做点吃的，记得下来吃。”
杨旭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杨。”
凯特琳叫住了他。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