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扎克在简陋的床铺上静坐,如同老僧入定,但每一寸感官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外界最细微的动静。
白天的“根”部基地并非死寂,远处隐约传来的训练呼喝、苦无撞击的脆响、甚至某种查克拉试验引发的低沉嗡鸣,都如同背景噪音,勾勒出这个地下王国残酷而高效的轮廓。
当第二天的夜晚如期降临,同样的死寂再次笼罩了这片区域。
就在月光似乎达到某个特定角度时,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被触发,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扎克的房间内,仿佛是从墙壁的阴影中直接渗透出来。
依旧是那名戴着动物面具的根成员,依旧是那身毫无标识的暗部制服,连站姿和气息都与前一夜别无二致,冰冷得像一块会移动的铁。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点头,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示意,如同提线木偶的操纵者发出了无声的指令。
扎克早已准备就绪。
他迅速起身,换上了对方带来的一套灰色的、质地粗糙且略显宽大的训练服,这显然是“根”对新人的标准配置。
他将左臂空荡荡的部分袖子仔细地折叠、别好,动作间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脸上刻意调整出混合着紧张、期待以及破釜沉舟般决然的表情,默默跟随着那名忍者,一步踏入了木叶村深夜更浓郁的阴影之中。
他们的移动方式绝非寻常。
引路的根成员如同鬼魅,专挑屋檐下、墙角根、甚至是通过某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狭窄缝隙穿行。
路线迂回曲折,完美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常规巡逻队的视野。
扎克紧随其后,努力模仿着那种无声无息的步法,同时将沿途经过的某些隐蔽标记——一个特殊的涂鸦、一块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头、某段围墙的微小破损——强行记忆在脑中。
他明白,这既是考验,也可能是一种初步的信任展示,或者,更可能是一种自信的威慑,暗示着“根”对木叶的渗透无处不在。
最终,他们停在了村边缘一处看似废弃的祠堂后方。
引路的忍者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板上有规律地敲击了数下,石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散发着霉湿气味的黑暗洞口。
踏入其中,身后的石板迅速合拢,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被吞噬。
通道内并非漆黑一片,墙壁上镶嵌着某种发出幽绿色光芒的灯盏,光线不足以照亮前路,反而将凹凸不平的岩壁映照得如同怪物的内脏,扭曲而诡异。
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消毒水气味。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被放大,更添几分压抑。
他们经过了数道看似普通、实则布有细微查克拉波动的暗门和岔路,每一次转向,引路的忍者都会结出不同的、极其迅捷的手印。
扎克心中凛然,这里的防御严密程度远超想象,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陷阱或警报。
他更加收敛气息,将自己完全融入到引路者的节奏中。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铁门。
门上刻满了复杂无比的封印术式,那些扭曲的符文在幽绿灯光下仿佛在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引路的忍者停下脚步,双手快速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印,最后按在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
“嗡”
一声低沉的轻响,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门内是一间异常宽敞,却同样简朴到极致的房间。
四壁是打磨过的粗糙岩壁,没有任何装饰。
房间中央只有一张黑色的金属桌子,和两把同样材质的椅子。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光线来源是天花板角落里的几盏同样的幽绿灯,将房间映照得如同审讯室般冰冷。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背对着门口,坐在主位上的那个身影。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散发出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
那气息混合了经年累月的血腥、冰冷的权谋、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阴鸷,几乎让房间内的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为之困难。
他仅存的右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包裹着绷带的手指,正以一种恒定而充满压迫感的节奏,轻轻敲击着冰凉的金属扶手。
嗒…嗒…嗒…
每一声轻响,都仿佛敲打在心脏之上。
志村团藏。
引路的根成员在门口停下,向着那个背影深深地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然后,他如同融化般悄然后退,厚重的铁门再次无声地闭合,将扎克与这位木叶之暗,彻底关在了这个密闭的空间内。
扎克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接窥视灵魂最深处的秘密——正从那个看似随意的背影传来,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的皮肤,评估着他的骨骼,分析着他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微微垂下头,表现出一个少年在面对绝对权威时应有的敬畏,但他的脊梁却刻意挺得笔直,像一棵在狂风中不肯弯折的小树,无声地展示着内在的坚韧和不屈。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这短暂的时间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无限拉长。
终于,那个低沉而沙哑,带着岁月磨砺和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如同寒风吹过冰面:
“走近些。”
扎克依言上前,步伐稳定,在距离金属桌子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既表示了尊重,也留有反应的空间。
现在,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团藏的侧脸——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一只独眼正斜睨着他,那只眼睛浑浊却锐利,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温度,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审视、评估,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猜疑。
团藏缓缓地转过身,正对着扎克。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千钧之力。
那只独眼如同探照灯,毫不留情地照射在扎克脸上,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要从中挖掘出任何一丝隐藏的谎言或动摇。
“扎克”
团藏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
“这是你的名字?”
“是,团藏大人。”
扎克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刻意在尾音处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紧张。
“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团藏的独眼眯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形成更深的沟壑,
“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记得?”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试探,如同毒蛇吐信,直指扎克身份中最核心的疑点。
扎克猛地抬起头,迎向那道能令普通人崩溃的目光,眼中适时地流露出被刺痛般的痛苦,以及一丝受到质疑后本能的、被压抑的愤怒:
“团藏大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独臂下意识地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发抖,
“我的村子我的亲人全都没了!那种记忆,记住它除了每时每刻啃噬内心,让人发疯,还有什么用?!我宁愿我宁愿彻底忘记!”
这番表现,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确实“忘记”了那个被虚构的过去,因为那根本不存在。
假的部分是,此刻他展现出的痛苦和愤怒,是精心设计的表演,是为了精准地迎合团藏对“仇恨驱动论”的深信不疑,以及他对“创伤后选择性失忆”这种可能性的预期。
团藏盯着他,那只独眼一眨不眨,如同鹰隼锁定猎物。
房间里的压力陡增,空气仿佛凝固了。扎克能听到自己刻意控制下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在赌,赌团藏会相信一个“残缺”少年对同样“残缺”命运的激烈反应。
足足过了十几秒,团藏才再次开口,话锋突兀地一转,如同冰冷的刀锋划开了凝固的空气:“你的左臂,怎么回事?”
扎克配合地低下头,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袖管上,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不甘和一种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
“被敌人的起爆符近距离炸断了。我我没能躲开”
团藏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同样的身体残缺,让他对眼前的少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近乎本能的共鸣。
但这丝共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被更深的探究和算计所取代。
“你恨吗?”
团藏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能冻结血液。
“恨!”
扎克猛地再次抬头,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炽烈恨意,这恨意如此真实,几乎要灼伤空气,
“我恨那些毁掉我一切的敌人!
我恨这个只会带来杀戮和毁灭的忍界!
我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时那么弱小!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却只能像废物一样活着!”
这番情感宣泄充沛而激烈,完美地塑造了一个被国仇家恨彻底吞噬、内心只剩下复仇火焰的战争孤儿形象。他
甚至巧妙地引入了“幸存者愧疚”,这让他的恨意显得更加复杂和可信。
团藏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而更像是一个工匠看到一块质地优良、可塑性极强的原材料时,所流露出的那种冰冷的满意。
“弱小,是可以改变的。”
团藏缓缓站起身,他身材高大,站起身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扎克完全笼罩。他走到扎克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扎克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药味、陈旧血迹和权力的冰冷气息。
“根,可以给你力量。足以让你向一切你所憎恨之物复仇的力量。”
他的独眼死死盯着扎克,如同深渊凝视:
“但根,不需要废物,更不需要三心二意、首鼠两端的叛徒。
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和你的绝对忠诚。”
扎克毫不退缩地迎着团藏那足以让猛兽战栗的目光,用一种斩钉截铁、仿佛赌上灵魂和未来一切的语气,沉声说道:
“只要团藏大人能给我复仇的力量,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我愿意为您,为根,做任何事!”
他将“任何事”三个字咬得极重。
“任何事?”
团藏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品尝这个词背后可能蕴含的无穷残酷。
“任何事!”
扎克再次重复,眼神坚定如磐石,没有丝毫闪烁。
团藏缓缓抬起了他仅存的、包裹着绷带的右手。
一股阴冷、粘稠而强大的查克拉开始在他掌心凝聚,那查克拉的颜色深邃,带着不祥的气息,仿佛连周围的光线都要被吸进去。
“那么,现在,就展现你所谓的‘特殊之处’给我看。”
团藏冷声道,声音如同寒冰碎裂,
“巡逻队的报告提到,发现你时,你周围的空气有不同寻常的微弱扭曲。告诉我,那是什么?”
扎克心中凛然,知道决定性的考验来临了。
他不能暴露门门果实的全部潜力,那会引来难以控制的贪婪和忌惮。
但他必须展现出足够惊人、足以让团藏不惜代价投资的“价值”。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努力集中精神甚至有些痛苦的表情。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将手掌摊开。
他没有尝试打开一道完整的空间门,而是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掌心上方。
只见他掌心前的空气开始出现水波般的涟漪,极其艰难地、缓慢地,一个只有拳头大小、边缘不断荡漾、极其不稳定的、如同气泡般的小型空间裂隙被强行打开。
透过这个微小而不稳定的“门”,可以模糊地看到房间另一角的景象,但那景象是扭曲的、晃动的,仿佛隔着一层沸腾的水。
维持这个小小的空间门,扎克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大量细密的汗珠,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显得异常吃力,仿佛随时都会虚脱。
“这是什么?”
即便是以团藏的城府和见识,他的独眼中也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人光彩!
空间能力!
这是一种在忍界历史上都属于传说级别、极其罕见、甚至被认为可能不存在于血继限界范畴内的至高能力!
虽然眼前这个少年展现出来的极其稚嫩、不稳定且消耗巨大,但其背后所代表的战略价值暗杀、潜入、情报传递、物资运输简直是无可估量!
这甚至可能成为改变未来忍界格局的关键钥匙!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扎克适时地、如同力竭般散去了空间门,身体晃了一下,勉强站稳,喘着粗气,声音虚弱地回答,
“从小偶尔在极度危险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就能做到一点但完全控制不了,而且每次用完都像生了一场大病我我不敢让别人知道”
他将自己的能力巧妙地包装成一种不稳定的、与情绪和生命力挂钩的隐性天赋。
这既能解释其威力和稀有性,又能完美地掩盖其真实潜力、可控性以及他远超常人的精神控制力。
这种“缺陷”反而会让团藏觉得更“安全”,更易于掌控。
团藏看着扎克虚弱不堪、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眼中的狂热光芒稍稍收敛,但那份重视和势在必得的决心,却瞬间提升了数个等级。
一个拥有万中无一的空间天赋、身世清白、被血海深仇驱动、并且同样身体残缺的少年这简直是命运为他“根”部量身定做的、最完美的工具和未来的武器!
“很好。”
团藏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实质性的满意。
他走回金属座位,按下了一个隐秘的机关。
几乎在同时,铁门无声滑开,另一名戴着不同动物面具的根成员如同傀儡般静立在门口。
“带他下去,进行最全面的基础测试和适应性训练。”
团藏命令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然后他转向扎克,独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寒光,
“记住你刚才的誓言
。根,会把你磨砺成最锋利、最致命的刀。
但刀,若有异心,下场唯有折断。”
扎克——从现在起,他在根部的代号将是“空”——深深地低下头,用一种混合着疲惫、敬畏与坚定地语气回应:
“是!团藏大人!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我一定会成为根最利的刃!”
他跟着那名新的根成员转身离开。
在踏出铁门、身影即将被通道阴影吞没的刹那,他眼底深处所有伪装出的敬畏、恐惧和激动,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猎人般的冰冷平静。
面试,顺利通过。
接下来,就是在这片最黑暗、最残酷的土壤里,隐忍扎根,悄然汲取一切可供成长的养分,直至某一天,破土而出,将那自以为是的栽培者,反噬其身的那一刻。
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绝。
扎克跟着新的引路人,步入了“根”部更深、更暗的迷宫之中。
他的新“人生”,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