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扎克准时出现在残骸集市的东门。
天色还是那副鬼样子，暗红得像凝固的血。
风卷着沙尘和一股说不清的霉味，吹得人脸上发干。
老瘸子已经等在那里了，背着一个破旧的包，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金属棍，脸色不太好看，嘴里嘟囔着“造孽”、“送死”之类的话。
没过多久，虫牙也晃悠着来了。
这家伙还是那副德行，法师袍脏得看不出本色，咧着一口黄牙，兴奋地搓着手：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都等不及要给那些晨曦崽子们下点猛料了！”
扎克没理他，目光看向集市里面。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铁壁”那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依旧是全覆盖的头盔，厚重的盔甲，背着那面夸张的大盾。
他走到近前，冲扎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沉默地站在一边，像块石头。
“人都齐了？”
老瘸子看了看这奇怪的组合，一个阴沉的领头，一个疯癫的法师，一个哑巴似的铁罐头，心里直打鼓，
“先说好，我只带到外围！看到那片灰白地界我就停下！”
“带你的路。”
扎克言简意赅。
一行四人，离开了相对“安全”的集市区域，再次踏入无边无际的废墟。
老瘸子虽然嘴碎，但认路确实有一手。
他带着众人七拐八绕，避开了一些能量紊乱、容易滋生混沌生物的区域，走的算是相对安全的“小路”。
但希望废墟里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走了小半天，穿过一片由倒塌的金属支架构成的“森林”时，麻烦来了。
十几只外形像放大了几十倍的蝎子、甲壳上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纹路的混沌生物，从扭曲的金属骨架后面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挡住了去路。
它们尾部高高翘起，凝聚着危险的幽光。
“是‘蚀能蝎’！小心它们的尾巴！能腐蚀能量和肉体！”
老瘸子脸色发白，往后缩了缩。
虫牙却兴奋起来：
“嘿嘿，正好拿它们试试我的新诅咒！”
他嘴里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向前一点，一股墨绿色的能量如同毒蛇般窜出，缠绕上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蚀能蝎。
那几只蝎子身体猛地一僵，甲壳上迅速浮现出腐烂的斑块，动作变得迟缓，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但其他的蚀能蝎已经冲了过来，尾针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刺向众人。
“铁壁！”
扎克低喝一声。
一直沉默的“铁壁”猛地踏前一步，将手中巨盾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一道半透明的、带着锈蚀痕迹的能量护盾瞬间展开，挡在了众人面前。
噗噗噗！
蚀能蝎的尾针密集地打在护盾上，激起一圈圈涟漪，那带着腐蚀性能量的攻击，竟然真的被这看似破旧的盾牌挡住了！
“好硬的乌龟壳！”
虫牙怪叫一声，手下不停，更多的诅咒法术丢了出去，削弱着蝎子们的速度和防御。
扎克也没闲着。
他没有动用空间能力，而是将精神集中，感知着这些混沌生物简单而狂暴的情绪——主要是饥饿和杀戮欲。
他尝试着，将一丝“恐惧”的念头，像病毒一样植入冲得最猛的那只蚀能蝎简单的意识里。
那蝎子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复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慌乱，竟然调转方向，胡乱地攻击起旁边的同类来！
混乱立刻在蝎群中蔓延。
扎克如法炮制，不断在蝎群中制造内讧和恐慌。
同时，他身影晃动，利用被骨刺强化过的手臂和腿脚，精准而高效地解决掉那些被诅咒削弱、又陷入混乱的落单蝎子。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次攻击都直奔要害，吸收着这些怪物死亡时散发的微弱绝望。
有了“铁壁”这个坚实的肉盾顶在前面，虫牙在后面可以安心输出各种恶毒的诅咒，扎克则游走侧翼，用情绪操控和物理攻击收割。
老瘸子躲在最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很快就会散架，没想到配合起来竟然相当默契。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扎克，手段诡异得很，好像都没怎么动手，那些蝎子就自己乱起来了。
战斗很快结束。
十几只蚀能蝎变成了一地残破的尸体和正在消散的混沌能量。
虫牙兴高采烈地跑去收集那些蝎子的毒囊和部分甲壳，这些都是不错的诅咒材料。
“铁壁”沉默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盾牌，上面除了多了几点腐蚀的白痕，并无大碍。
扎克感受着体内略微增长的力量，目光扫过“铁壁”的背影。
刚才那护盾的强度，远超普通流亡者的水平。
这家伙，藏得挺深。
“继续赶路。”
扎克下令。
老瘸子不敢再多话，连忙在前面带路。
接下来的路程，又遇到了几波零星的混沌生物和一次小范围的空间褶皱扰动，都在小队协作下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铁壁”的防御堪称铜墙铁壁，虫牙的诅咒阴损有效，扎克的指挥和诡异能力掌控全局。
连老瘸子都渐渐放下心来，觉得这次说不定真能活着走到寂静中枢外围。
只有扎克心里清楚，真正的麻烦还没开始。
那个“铁壁”，还有寂静中枢里的晨曦教团和未知危险，才是考验。
又走了大半天，周围的景物开始发生变化。
色彩逐渐变得单调，声音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变得越来越微弱。
老瘸子的脚步慢了下来，脸上再次浮现出恐惧。
“前面…再往前，就是那片灰白地界了…”
他指着前方，声音发颤，
“我只能带到这里了…”
扎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线的那头，是死寂的、没有任何生气的灰白，仿佛整个世界在那里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
寂静中枢，到了。
“报酬。”
扎克将事先谈好的一小袋能量结晶扔给老瘸子。
老瘸子接过袋子，看都没看，像是生怕扎克反悔一样，转身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飞快离开了，很快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现在，只剩下扎克、虫牙和“铁壁”三人。
虫牙看着那片灰白区域，舔了舔嘴唇，眼神里既有兴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铁壁”依旧沉默，但握着重盾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扎克感受着前方那片区域传来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规则压制和精神污染，深吸了一口气。
“进去之后，跟紧我。”
他看了两人一眼，特别是深深看了一眼“铁壁”。
“虫牙，注意探测能量波动和生命迹象。铁壁，随时准备防御。”
“明白，老大！”
虫牙赶紧点头。
“铁壁”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扎克不再犹豫，迈步踏过了那条无形的分界线。
一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
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不是安静，而是死寂。
色彩也完全褪去，眼前只剩下令人压抑的灰白。
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呼吸都有些困难。
强大的精神污染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脑海，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回响。
扎克立刻运转心镜，将那些杂音隔绝在外。
他能感觉到，门门果实的能力在这里受到了更强的压制，空间感知的范围被压缩到了不足五十米。
虫牙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显然精神抵抗能力稍差一些。
“铁壁”则似乎不受影响，依旧沉稳。
“这边。”
扎克凭借着之前从议会地图和墨影给予的信息中得到的模糊方向，以及自身对能量流向的感知，朝着寂静中枢的核心区域走去。
脚下是松软的、如同骨粉般的灰白尘土，踩上去悄无声息。
四周是扭曲的、同样失去色彩的怪异石林和建筑残骸，像是某种巨兽死亡后留下的化石。
走了没多久，虫牙突然压低声音：
“老大，有动静！左前方，有能量反应…是活人！而且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光明味儿！”
晨曦教团！
扎克眼神一凝，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借助灰白的石柱隐藏身形。
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石林的缝隙，扎克看到了一个简易的营地。
几顶白色的帐篷，上面绘制着晨曦教团的徽记——一轮初升的太阳。
七八个穿着银白色铠甲的骑士正在营地周围巡逻，他们身上散发着柔和但坚定的希望之光，在这片灰白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扎眼，也让扎克感到本能的不适。
营地中央，似乎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祭坛，几个像是祭司模样的人正在忙碌着什么，祭坛上摆放着一些散发着纯净能量的水晶。
“一个前哨站…”
扎克仔细观察着，
“人数大概十五人左右。实力…普遍不弱，为首的那个祭司，能量波动很强。”
“嘿嘿，人不多嘛…”
虫牙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
“老大，要不要现在给他们来个惊喜？我的‘腐化之雨’正好范围够大…”
扎克摇了摇头。
墨影的任务是侦察和干扰，不是正面强攻。
而且，他需要弄清楚这帮人在这里建立前哨站的目的。
“先摸清他们的布置和换岗规律。”
扎克低声道，
“铁壁，你留在这里策应。虫牙，跟我绕到侧面去看看。”
“铁壁”点了点头，庞大的身躯隐藏在石柱后，几乎与灰白的背景融为一体。
扎克带着虫牙，利用地形和死寂环境的掩护，如同两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朝着营地的侧面摸去。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一片较大的石林时，扎克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了想要继续前进的虫牙。
他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但带着锐利审视意味的感知扫过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不是晨曦教团那种充满希望的光明感知，而是另一种…更冰冷，更熟悉的感觉。
扎克缓缓转头，看向感知传来的方向——那是与他们来路不同的另一个方向，在一片更加扭曲、如同怪牙般林立的灰白石笋深处。
他看到了。
几个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暗灰色服饰、脸上戴着无面面具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石笋的一部分。
他们的目光，正穿透空间的阻隔，冷漠地落在扎克和虫牙隐藏的位置。
“觉”组织！
他们果然也来了！
而且，似乎比他们更早抵达，一直潜伏在暗处！
虫牙也察觉到了，身体瞬间绷紧，低声道：
“老大…那些是什么人？”
扎克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与那些无面者对望着。
寂静中枢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晨曦教团在明，“觉”组织在暗。
而他们这支小小的临时队伍，似乎无意中，闯进了这场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