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云府深处。
密室烛火跳跃,映着云天穆面无表情的脸。
他指尖拂过一封刚从京城送来的密信,信上字迹潦草,透着云长天惯有的冷硬。
【北莽之事,暂缓。玄纹铁矿,凡材耳,弃之不惜。江、幽边境新现小型灵石矿脉,家族之力需倾注于此,不容旁骛。】
“灵石矿脉————”云天穆低声重复,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与这真正关乎仙道根基的灵物相比,北莽那点玄纹铁,确实成了鸡肋。
他抬眼,看向下首垂手而立的心腹管事:“边境那处矿脉,勘查结果如何?
“”
“回家主,脉线清淅,储量虽不算丰,但品质极佳!只是————地处两州边界,北玄卫巡防频繁,动作需万分小心。”管事躬敬回禀。
“北玄卫————”云天穆冷哼一声,指节无意识敲击着紫檀桌面,“张宗昌那老匹夫,坐镇幽州,爪子却伸得够长。”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四柱国,幽州张家执掌北玄卫,却偏偏驻扎在他江州境内;
而他云家的云梦卫、狼骑卫,却被调离本土,分散他处。
这大胤皇室,就是用这般交错制衡的手段,维系着表面安稳。
“若非北玄卫像根钉子楔在旁边,他白家一个泥腿子,算个什么东西!”
云天穆眼中戾气一闪。想到那叫白岁安的农户,竟借着北玄卫和县衙的势,掀翻了他布下的棋子,心头便是一阵腻烦。
“驱赶水匪入北玄江的事,安排得如何了?”他转而问道,声音压低。
“已寻了几股悍匪,许以重利,只待江汛一起,便可动手。只要漕粮中断数日,朝廷震怒,陛下就算不想动北玄卫,也由不得他!”
管事眼中闪过狠辣,“届时,即便不能将我云梦卫调回,没了北玄卫掣肘,这江州地界,我云家行事也能便宜许多。”
云天穆微微颔首,这才是正理。
北莽不过是疥癣之疾,边境灵石矿和清理北玄卫,才是关乎家族气运的大事。
“北莽那边,也不能全然不管。”他沉吟道,“张唯已出发了?”
“是,按行程,约莫一月后抵达北莽接任县令。同行有家族派出的先天九重护卫。”
“恩。告诉他,首要任务是稳住局面,若有机会,探听云子秋下落,能救则救。救不出————也无妨,功法有禁制,泄露不了。”
云天穆语气淡漠,“遏制白家发展即可,不必强求,一枚闲棋罢了。”
他顿了顿,想起另一事:“上巫宗那边,催得紧。灵石矿脉事关重大,不能分润。从其他地方,再给他们加三成分额。”
管事面露难色:“家主,各地矿材收集已近极限,再加三成,恐怕————”
“告诉他们,用【药人蛊】抵。”
云天穆打断他,眼中掠过一丝冷光,“他们不是一直想要更多“养料”试验那蛊虫么?给他们。”
管事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是————听闻那【药人蛊】一旦种入凡人体内,立得先天战力,且完全受母蛊操控,只是————存活不过三年。”
“三年,足够了。”云天穆语气毫无波澜,“乱世将临,耗材而已。去吧。”
管事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密室重归寂静,烛火将云天穆的身影投在墙上,庞大而阴森。
北莽县,白家客栈。
夜色深沉,喧闹了一日的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白岁安盘坐房中,吐纳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
【玄景轮】缓缓旋转,将丝丝缕缕的灵气纳入,淬炼。
忽然,他心有所感,识海中《玄命道卷》微光流转。
【元初历225年,白家白玄宣,获得下品灵石三枚,运势+300】
【元初历225年,白家白玄宣,获得五品功法《地煞秘元功》残卷副本,运势+500】
【运势,1080】
白岁安缓缓睁眼,眸底闪过一丝欣慰与了然。
“玄宣在京城,亦有际遇————灵石,功法————”他低声自语,唇角微扬。
千点运势再次达成。
心情舒畅,他索性结束修炼,推门下楼。
大堂已过了用餐高峰,只剩几桌熟客还在就着残酒闲谈。
灯火暖黄,映着众人放松的脸。
角落里,孙掌厨找了条板凳坐着,端着个粗陶碗,小口抿着黄酒,正跟王虎和张猛(张长生的弟弟)吹嘘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的稀罕菜。
“————那雪蛤,就得白山深处老林子里的,炖出来,汤清得象水,味儿那叫一个鲜灵!”老孙头满面红光,说得唾沫横飞。
王虎瞪大眼睛:“孙叔,啥时候也弄点给咱尝尝呗?”
“去去去,那玩意儿金贵着呢,是你小子能惦记的?”张猛笑骂着推了他一把。
柳青青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闻声抬头笑道:“虎子要是立了功,让东家赏你。”
众人一阵哄笑。
白岁安踱步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看着这满堂的烟火气,心中那份因修炼和远虑而生的紧绷,悄然松快了几分。
“东家。”孙掌厨见他过来,忙要起身。
“坐着吧。”白岁安摆摆手,也拉了张凳子坐下,“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
“听孙叔讲古呢!”王虎抢着说。
暖黄的灯火,醇厚的酒气,伙计们质朴的谈笑,交织成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外面的风雪与暗流暂时隔绝。
同一片夜空下,远离北莽的官道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一辆青篷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辘辘声。
车内,张唯裹着厚厚的裘袍,依旧觉得寒气刺骨。
他年近三十,面容清瘦,带着常年案牍劳形的倦怠。
撩开车帘,外面是沉沉的夜和呼啸的冷风。
“还有多久能到北莽地界?”他问,声音因寒冷有些发颤。
车辕上,护卫云刚沉声回应:“大人,按这速度,至少还需一月。
他身形魁悟,气息沉凝,正是云家派来的那名先天九重武者。
“一月————”张唯放落车帘,缩回身子,搓了搓冻僵的手。
为了这县令之位,他在京城打点、等侯,耗去十馀日,途中又免不了各种应酬,行程已然耽搁不少。
云刚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几分不满:“老爷,以您的资历和云阁老的关系,本可谋个更好的缺,倒是委屈你来这北莽县了。”
张唯沉默片刻,淡淡道:“阁老既有安排,自有道理。”
云阁老亲自点名让他来此,绝不会无的放矢。
“听说————此地前不久刚经历一场动荡,刘家倒了,一个叫白岁安的农户异军突起?”张唯若有所思。
“是。据闻与北玄卫往来密切,还有一子白玄宣是韩子恒的徒弟。”云刚语气依旧硬邦邦,“若非如此,这等乡野匹夫,何足道哉。
张唯不再言语,靠在颠簸的车壁上,闭上眼。
北莽县,白岁安,白玄宣————他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名字。
云阁老让他来此,遏制这白家,怕是主要原因。
马车在漆黑的官道上继续前行,将寒冷的夜色不断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