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二楼雅间,临窗位置。
磐门副门主雷豹粗壮的手指捻着粗糙的瓷杯,目光却落在对面街角那家新挂招牌的“白家客栈”门口。他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对面,县丞刘坤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官袍袖口沾了点水渍。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喧闹,压低声音:“雷副门主,为一月后那批商旅,如此大动干戈,值得吗?非得把这两家客栈都捏在手里?”
雷豹哼了一声,声如闷雷:“门主的令,照做便是。具体缘由,休要多问。”
他仰头将粗茶灌下,喉结滚动,“你只需看着,这‘白家客栈’,今日如何开张,便如何关门。”
刘坤指尖微顿,不再多言,心下却对那位神秘莫测的磐门门主更添几分忌惮。
视线也投向窗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客栈门口,喧嚣被一声暴喝打断。
“掌柜的死哪儿去了!磐门办事,识相的就赶紧把‘平安钱’交了!”
为首那敞怀露着狼头刺青的汉子,一脚踹开挡路的空凳,目光凶狠扫过全场,最终钉在迎上来的白岁安身上。
白岁安步伐沉稳,拱手,语气平和:“这位好汉,小店今日初开张,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函。不知这‘平安钱’,是个什么章程?可否借一步说话?”
“章程?”狼头刺青汉子嗤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白岁安脸上,“老子就是章程!一月十两银子,保你平安!少一个子儿,今天就砸了你这破店!”
他身后几个混混跟着起哄,撸袖子亮膀子,气势汹汹。
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宾客们摒息凝神,有的往后缩,有的伸长脖子看热闹。
雅座上,李县尉放下茶杯,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李小姐纤细的手指轻轻绞着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与好奇。
白家这边,柳青青心提到嗓子眼。羽微停下说书,指尖发白。
玄星猫腰钻到柜台后,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跑堂、帮厨的村民少年们,个个绷紧了脸,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白玄礼。
“狼头”见白岁安不语,只当对方怯了,愈发嚣张,伸手就要去推搡:“哑巴了?赶紧拿钱!”
手刚伸出半途,便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扣住手腕。
白玄礼不知何时已挡在父亲身前,面色冷峻,目光如刀:“要钱没有。要动手,我奉陪。”
“嘿!小子找死!”“狼头”挣了一下竟没挣脱,顿觉丢了面子,怒吼一声,另一只手握拳直捣白玄礼面门!拳风刚猛,显是练过几年外家功夫。
就在拳头即将临体刹那,白玄礼扣住对方手腕的那只手骤然发力一拧,脚下步伐如游鱼般滑开半步,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微曲,似蟒蛇出洞,精准叼住对方肘关节薄弱处,一拿一抖!
“咔嚓!”一声轻微脆响。
“嗷——!”“狼头”汉子惨嚎一声,整条骼膊软软垂落,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汗珠,脸上嚣张尽去,只剩惊骇痛苦。
白玄礼松手,顺势一推。
“狼头”汉子跟跄倒退七八步,被同伙扶住才没摔倒,捂着脱臼的骼膊,又惊又怒地盯着白玄礼,说不出话。
整个动作快如电光石火,干净利落。
大堂内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惊呼。
“好身手!”
“那是白掌柜的大儿子?竟有这般本事!”
“一招就……磐门的人这次踢到铁板了!”
护卫队的少年们见状,胸膛不自觉挺起,眼中放光,与有荣焉。方才还有几分忧虑的李辰、王虎等人,此刻只剩下兴奋。
“礼哥的‘白蟒劲’越发厉害了!”
“那当然!礼哥可是武道六重境!”
茶馆楼上,雷豹脸上的讥讽僵住,猛地坐直身体。刘坤端着茶杯的手也是一顿,眼中闪过讶异。
“废物!”雷豹低骂一声,朝身后阴影处使了个眼色。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滑下茶馆,几个起落便穿过街道,出现在客栈门口。
来人是个干瘦老者,眼神阴鸷,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气息凝而不发,却给人一种毒蛇般的危险感。
“是磐门的董老七,十大执事之一!”
“武道九重!他竟然亲自出手了?”
“这下白家小子危险了……”
围观人群响起窃窃私语,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董老七阴冷目光扫过白玄礼,沙哑开口:“小辈,下手够狠。自断一臂,跪下赔罪,老夫或可饶你不死。”
白玄礼感受到那股先天境的威压,呼吸微微一窒,但脊梁挺得笔直,毫无惧色:
“客栈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规矩。是你们的人先动手挑衅。”
“规矩?”董老七嗤笑,“拳头就是规矩!”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五指成爪,直抓白玄礼天灵盖!爪风凌厉,竟带起破空之声!
这一爪若抓实,白玄礼不死也残!
不少宾客吓得闭上眼。柳青青失声惊呼:“玄礼!”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轻烟般掠过,后发先至,挡在白玄礼身前。也不见如何动作,只衣袖一拂。
“嘭!”
一声闷响,董老七志在必得的一爪仿佛撞上一堵无形气墙,身形剧震,跟跄后退三步,方才稳住,脸上布满惊疑!
李县尉不知何时已站在场中,负手而立,面色平淡:“董老七,开业吉日,动辄取人性命,过了吧?”
全场哗然!
“李县尉出手了!”
“先天对先天!这下有好戏看了!”
茶馆上,雷豹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刘坤放下茶杯,眉头紧锁,低声道:“李贽竟真为他出头……”
雷豹盯着楼下对峙的两人,又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白岁安,冷哼一声:
“有李贽在,今日事不可为。走!”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刘坤深深看了一眼楼下,也随即离开。
客栈门口,董老七死死盯着李县尉,又扫过严阵以待的白家护卫队,最终阴恻恻道:
“李县尉,好得很!今日之事,磐门记下了!”
说完,转身带着那群狼狈的手下,迅速消失在街角。
危机暂解。
白岁安上前,对李县尉深深一揖:“多谢大人援手之恩。”
李县尉摆摆手,目光却落在白玄礼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令郎不错,是块好料子。好好打磨,前途不可限量。”
他又看向白岁安,“白掌柜,你这客栈,怕是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日后,还需多加小心。”
“谨记大人教悔。”白岁安躬敬道。
李县尉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若有所思的李小姐转身离去。李小姐临走前,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白玄礼一眼,眸中异彩连连。
经过这一番波折,客栈内气氛反而更加热烈。宾客们议论纷纷,对白家更是高看一眼。先前些许对女子说书、山村经营的质疑,此刻尽数化为惊叹与好奇。
白玄礼指挥护卫队重新整顿秩序,少年们个个昂首挺胸,精神焕发。
白岁安站在门口,望着街上残留的痕迹,目光深邃。
真正的风雨,恐怕才刚刚开始。